凌珍今年好像“三阳”了。清明节，她回到自己的户籍地，给过世的老公又交了十年的公墓管理费，并且打电话告诉了远在南方的儿子。
儿子猜测她不想再回老家了。
也是今年，凌珍走路的脚步开始蹒跚，偶尔会跌倒，好在庙里总有人在，注意到她，不至于摔得太严重；但她一见人就说，到时我走了，你来给我念经啊？
好，好。庙里的师傅基本上不会拒绝。
儿子后来说，本子上记了五十几个人，排班念了一天一夜的经。
果然真诚才是必杀技。
庙里的人都说这个老太太人挺好的，对庙里的师傅、义工都不错。所以当她意外从楼梯上跌下来，撞到脑袋后，庙里的师傅立刻开车把她送到山下的医院抢救。做了手术，清除了可见的血块，也缝好了撞开的颅骨，送进ICU。如果伤势好转，七天后转到普通病房。儿子还在算时间准备订车票时，负责看护的师傅来电说肺部感染了，医生认为这么大年纪没啥希望了——而且老太太之前表示过不想在医院里过世，师傅办理了出院，又把她送回庙里。
一天未满，人走了。
这下探病变成了奔丧。儿子开始给自己准备厚衣服，庙里跟他居住的城市，体感上是两个季节。
庙里办丧事不许哭，因为这不能算是坏事，人有佛心，走了也是去往极乐。但庙里毕竟不是她的户籍所在，儿子又拎着一堆证明文件匆匆赶回老家，办理死亡证明，否则火葬场不敢烧。
一来，一回，终于出殡了，却没有再抱回原地去。因为她自己早就买好了庙里的位置，并且不知道交了多少的管理费。
儿子最后看了一眼她，走了。
后来说起来这事，儿子表示这个老太婆谁都信不过，卖了老房子的钱，分一半给他，另一半要去存起来，都不让她自己的妹妹跟着。最后搜出来两张卡和纸条，说明她其实早有预感，这些将来会有人看到，帮她处理，哪怕她儿子真的像结婚时她自己说的那样：从此井水不犯河水，我不想照顾你们，你们也不需要照顾我。
她感觉自己力不从心时，到药店给自己开了许多营养品，还有许多未拆封。
儿子心里理解她为何如此，不是因为害怕死亡，而是不想死得太难过——她的丈夫是癌症走的，一辈子受她丈夫关爱有加的她，居然在她丈夫宣告不治之后，在家伺候了四十几天……
她看着一个家里的顶梁柱从站着到坐着，再到完全不能自理，后面又因为回光返照手舞足蹈，口中念念有词，实在是被吓到了。
她的婆婆那时向她推荐信佛，念经，可以求得心安，便如她的救命稻草。
从此一发不可收拾，吃素念经，后来干脆搬到庙里去长住。
最后的最后，她是否减轻了痛苦呢？
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了。
Thursday, November 07, 2024